第112章 世界尽头【3】-《人间失守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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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落网的军火贩子叫毛骏,在芜津市清河监狱服刑。

    邢朗坐在会客室等了将近半个小时,毛骏才露面。

    如果忽略此人身上的囚服和拷在他手腕的手铐,光凭他黢黑的肤色里泛出的滋润的红光,和他浑身的腱子肉,邢朗会把他当成支队拳击馆的上一任教练。

    “老邢,你抓紧时间,别让兄弟不好办。”

    当年他沉到治安队,在队里结识了个把熟人,其中的一名熟人一年前调到监狱做了一个小小的领导,邢朗找到他这层关系,才得以进来探视毛骏。

    邢朗抬了抬手,示意自己明白。

    狱警叮嘱完,又抬手搭着毛骏的肩膀,笑说:“老毛,这是我哥们儿,你客气点。不该你打听的,别瞎打听。”

    为了配合邢郎秘密探视毛骏,他特意趁中午午休时间巡逻最空闲的时候把毛骏从牢房里提出来。

    毛骏四方脸,黢黑,一双眼睛像坏掉的灯泡,大而无光,身上并无令人闻风丧胆的黑道气息,闻言,很给面子的朝狱警笑了笑,说:“那当然。”

    一扇门,一扇单面玻璃,一张桌子,两张椅子,两个人相对而坐,除此之外别无一物。

    狱警离开后,邢朗看了一眼右上角正在工作的摄像头,摄像头似乎感知到他的眼神般,向左转动了十几度,正对着毛骏,把他从画面中剔除。

    邢朗从皮衣口袋里拿出一包烟,抽出一根作势要递给毛骏。

    毛骏举起被手铐铐住的右手摆了摆,笑道:“戒了。”说着从囚服裤子口袋里摸出一包槟榔:“尝尝我这个?”

    邢朗拿了一颗,没有吃,想起刚才朋友对他说;毛骏这个老杆子前两天逼一个犯人连吞了五包槟榔,气管子都扎烂了,今早上刚火化。

    邢朗把沾满毛骏手汗的槟榔放在一边,自己点了一根烟,笑道:“谢谢,我还是习惯抽烟。”

    毛骏脸上那道从眼角裂到嘴角的疤瘌随着他一笑,神似一只趴在他脸上吸血的蜈蚣,他往嘴里塞了两颗槟榔,靠在椅背上悠闲又散漫的看着邢朗。

    “我想跟你聊聊徐畅。”

    像毛骏这样的老油条,估计什么样的审讯都经历过,邢朗没有在他身上白费心机,索性开门见山。

    毛骏慢悠悠的摸了一把自己的光头:“徐畅?”

    邢朗直接拿出一张徐畅的照片放在他面前:“公安厅行动队的中队长,你们在警局的线人,不记得了?”

    毛骏没有拿那张照片,似乎是看都懒得看,只嚼着槟榔垂下眼睛瞥了一眼徐畅穿着警服戴着警帽的证件照,不以为然的回想了一阵子,说:“哦,是他呀。”

    说着抬起眼睛看邢朗:“他还没死?”

    邢朗很厌恶他浑浊又幽冷的眼神,就像屠夫砍肉削骨,披满划痕和血迹的屠刀,在幽暗的光芒下,闪现出血腥又冷漠的锋芒。

    “据我所知,应该还没有。怎么?你盼着他死?”

    邢朗道。

    毛骏没有正面回答这个问题,而是眼观鼻鼻观口的念了一句佛号,才说:“有人盼着他死,不过不是我。”

    明知他不会直说,但邢朗还是问:“谁盼着他死?他挡了谁的道?”

    毛骏沉默了一阵子,忽然问:“你来的时候下雪了吧?”

    邢朗顿了顿,才道:“没有,今天放晴了。”

    毛骏摇摇头,很惋惜的样子:“下雪好,一场大雪一盖,什么都没了。”

    邢朗没有继续陪他打哑谜,又道:“两年前徐畅把你们交易的地点告诉警方,导致你和你的手下被警方人赃并获,对吗?”

    毛骏也没有和他废话:“你想问啥?”

    “我想知道当天的所有细节。”

    毛骏又捋了一把光头,被他逗乐了似的,道:“啥细节?你连问题都整不明白,我怎么跟你唠?”

    “……和徐畅有关的所有细节,你们平时怎么联系在警局还有没有其他内应?事发后你有没有派人向徐畅寻仇?”

    毛骏摇摇头,按着桌子就要站起来:“回去吧,你也是个晕蛋。”

    邢朗静坐不动,只是稍稍拔高了声音:“你答不上来,是因为我说的那些细节,根本不存在吗?”

    说着抬眸看着毛骏一笑:“坐下聊,这才刚开始。”

    毛骏坐了回去,态度比之刚才严肃许多,看着邢朗问:“你是谁?我咋没见过你?”

    邢朗想了想,拿出警官证给他看了一眼:“清楚了?那我现在问你,徐……”

    毛骏抬手打断他:“别提徐畅了,你刚才说的对,那些细节我说不上来,因为根本就没发生过。”

    这个答案,即在邢朗的意料之中,又在意料之外,他更没想到毛骏能如此坦诚的和他对话。

    “接着说。”

    毛骏低着头,强健的黄牙不停的咀嚼那几颗槟榔,听起来具有某种细微且残忍的破坏性。

    他考虑了一阵子,两条粗长杂乱的黑眉毛像是无奈似的先抑后扬,道:“好吧,我跟你唠两句。”

    他吐掉槟榔,向邢朗讨来烟盒和打火机,带着吸毒的神色,猛嘬了一口烟,邢朗在他脸上看到一丝稍纵即逝的迷茫和满足,像是病人临死前的回光之照。

    毛骏也一样,带上了点‘豁出去’的架势。

    “你们公安在两年前设扣儿把我抓了,到现在我也不知道是谁出卖我。你刚才说的那个徐畅,我不认识他,也只见过他一次……当时我的人和警察开火儿,我被打中膝盖,有个穿警服的小子放了我一马,给我让了一条路,但是我没跑掉,被子弹逼回去了。那小子就是徐畅。后来我被关到看守所,有个没穿警服的男人找到我,让我指认徐畅是我们渗透到警局的卧底,长期给我们提供货源。我这个情况,被抓住要么是无期要么死刑,那个人说只要我配合,让我只坐五年大牢。我就答应了。再后来……我听说那个叫徐畅的小子被双开,被通缉了,就不知道是你们当中有人存心整他,还是故意抹黑他的身份。”

    毛骏想的很明白,徐畅要么被同行整了,要么被同行‘派出去’执行某种不见光的任务。

    这同样也是邢朗的疑惑,在听到毛骏这番话之前,他没有排除徐畅确实是枪火贩渗透到警方的卧底一说,而现在,依然不能。

    徐畅身上的疑点太多,就算他不是毛骏的合伙人,也有可能是其他枪火贩的合伙人。

    而且邢朗注意到,毛骏嘴里只有两种人,穿警服的人和没穿警服的人,他对警察心存不共戴天的敌意,也不能排除他也在故意抹黑徐畅的身份。

    毛骏说完,藏着一层泥垢的黑指甲指了指邢朗,又指着自己,脸上露出凄冷的神气:“你们跟我们,差不多呦,就是你们多了一层皮。”

    邢朗脸上没有笑容,垂眸默然了片刻,没有认同他的说法,也不反驳。

    房间里没有烟灰缸,邢朗把烟灰弹在地上,夹在指间,不再抽,因为他发觉他和毛骏像是在照镜子,行为动作无一不相似。

    “徐畅不是你在警局的眼线?”

    毛骏摇头。

    邢朗漠然看他片刻,冷笑:“老杆子,别以为你能糊弄我。”

    毛骏没料到邢朗敢对他如此说话,眯着眼睛,抽搐着嘴角,默不作声的重新打量邢朗,刚才嚼过槟榔的牙齿像是被血渗红了,其状阴森。

    邢朗翘着腿,静坐着,迎着他刀刃般的眼神,道:“你刚才说不知道谁给你设扣儿?我倒觉得你心里清楚的很。”

    说着,他从皮衣内衬口袋里掏出一张照片,一甩腕子,照片飞旋着撞在毛骏黢黑的脸上。

    邢朗笑道:“眼熟吗?4年除夕夜,沐阳武警中队枪库失窃,这支手枪就是其中的一起。巧的是,两年前警方从你的老窝里找到和它同时失窃的其他枪支,每一支都有弹道记录,毛老板的生意做的大的很呐,手都能伸到沐阳县,那芜津市是不是已经全部被你攻克了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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