第一幕 御好篇 —1—-《猎妖阁》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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费了九牛二虎之力,闫颇总算站直了身体,忽然一阵光芒刺目得很,吓得他急忙捂着眼睛。等他回过神来才发现,光源原来是那新挂上去的匾额。
“柳氏妖宅。”闫颇下意识地念出来,身上起了一阵鸡皮疙瘩,再转眼瞧站在眼前的时缨,红衣白面,红口白牙,心里生出一股惧意。
闫颇满脸堆笑,道:“本府这不有新案子来找您了吗?本来这事不归本府管辖,但闹得实在大,本府只好来找您帮忙了。”
“临安下辖八个县,你也别以为跟自己没关系。”时缨搓了搓鼻子,“有话快说有屁快放,什么鬼案子这么兴师动众的?”
闫颇觉得自己被晾在外面不合适,挤眉弄眼暗示一番。
“大人这是眼睛抽筋了?”时缨不领情。
闫颇嘴巴一缩,干干笑两声:“公子哪里的话。”他的手在空中晃了晃,又擦了擦热汗,才继续道,“这事发生在临安县依山傍水的王家村里。这可不是一句两句话能说清楚的,怎么也得一两个时辰,公子难道……”
“敢情大人是来跟本君讲故事的,成,将芜,还不快请大人进来。”
时缨先行转身,长腿一迈入了府,将芜也只好向闫颇道歉一番:“大人莫怪,我家主人就是又自恋脾气又差,里面也不是什么好地方,大人要小心点。”
时缨猛地转头,将芜差点撞到他身上,吓得眼珠子都要飞出来了:“大……大人。”
时缨低头,看了她好一会儿,淡淡道:“多嘴。”
他也不生气,和将芜、闫颇几人进了宅子。整个宅子十分安静,只是不知从哪里时不时传出女人细细的笑声,像是鼓楼里唱戏的调调,诡谲异常。
大白天宅子里也没什么阳光,阴沉沉的,闫颇方才还被三伏天的暑气蒸得厉害,这会子觉得自己皮肉都冰冷了,仿佛所有在宅子里走动的都是冰洞里的尸骸。
冷不防有几只蝙蝠和乌鸦散开,闫颇不免干干笑道:“这宅院大白天还养了蝙蝠和乌鸦,真是别有一番情趣。”
“白天不要紧,”时缨微微一笑,“晚上你若撞上了,可能骨头都会被它们吃干净。”
闫颇登时把头往下缩,像只直立行走的乌龟:“本府说完这件事马上走,马上走。”
“急什么?”时缨转身吩咐,“将芜,别愣着,给府尹大人沏茶去,先前还打碎了本君两盏汝窑瓷杯,本君宽宏大量才……”
将芜没料到时缨会突然停下来,失神的工夫又撞在时缨身上。
“啊!”她惊呼一声,揉了揉自己的额头,“大人刚才说什么?”
时缨深吸一口气:“没什么。”然后低头附耳道,“下次再走神,本君就把你扔到那群蠢物中间……”
将芜吓得脸色发白,哆嗦道:“下次不、不会了。”
时缨食指轻轻一点她的额头,算作惩罚。
闫颇尴尬地站了半天,等将芜走了,才笑眯眯地道:“公子和这婢女的感情还真不错,不知道她又是什么妖?”
时缨幽幽地看着他:“专门挖人心肝来吃的妖。”
闫颇的笑立刻冻住了。
他穿着渥丹色朝服,肚子撑得衣衫都要破了,两条小短腿跟在时缨身后一路来到了花厅。
时缨请他坐下,搓了搓鼻子:“闫颇大人,说吧,我听听这件事值不值得我动腿跑一趟。”
虽然他可日行千里,去趟王家村只是须臾之间的事情。
许是故事有点长,闫颇先喝了两口冷茶润润喉才道:“公子,不是老夫说,您这趟非跑不可……”
事情得从王家村说起,这是临安县偏南的一个小村落。
王家村的人大多姓王,村长名为王长生,是个三十出头、五官端正的男人。他刻板守旧,循规蹈矩,但自上任以来对村民照顾有加,颇得爱戴。
王家村依山傍水,一条河绕村而过,村里还打了几口井,水清而甜,女子被养得肤白貌美。
村里有一位闻名的女先生,名唤夏嫄。
夏嫄是个孤女,被教书先生收养,在养父故去后,便继承了养父的衣钵,在村里兴办了免费学堂,教孩子读书识字。她生得十分美貌,而且心地善良、学识渊博,爱慕她的男子不在少数。
夏嫄招呼村里的男人帮忙建了一间学堂,素日里就在学堂里教书。她的学生大多是五岁到十岁的孩子,毛都没有长齐,更觉得自己的老师是天仙下凡,温柔可亲。
这天王长生又不请自来。
夏嫄一身素色长衫,系着头巾,长发乌黑柔顺,几缕刘海垂下,在学堂内且行且停,正教孩子们读《论语》。
她的声音轻轻柔柔,宛如山间的云气:“子曰:‘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?’”
孩子们也跟着脆生生地念:“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……”
王长生就站在门前,假装和管事的商量捐办新书院的事情,实际上两只眼睛不停地向学堂内瞟。
王家村地小物薄,没什么高门大户,学习这种事情对于大人而言过于奢侈了。即便是送来的小孩子,也是在夏嫄百般劝说下,那些忙得没时间管孩子的父母才把人给送了来。当然,太穷的孩子是不会送来的,哪怕孩子很小也要开始帮家里干活了。他们自然不指望能够供孩子读至考取功名,对他们而言,学习可有可无,若是家里人去外面做生意发达了,也不会让孩子留在这破落小村里。
种种因素导致夏嫄提议办书院的事情一直没有下文。王长生为了能够和夏嫄亲近,这会子正为这件事积极奔走。
王长生自幼在王家村长大,与县里几位当差的交情又不差,还认得不少字,便把自己当成文化人,认为整个村只有他配得上夏嫄。
他有底气,自己受村里人敬重,有文化,身长八尺,面阔口方,鼻若悬胆,长得不像皮肤黝黑、手脚粗壮的乡下人。
何况,夏嫄每次瞧见他都巧笑倩兮,美目盼兮。
就在夏嫄教书的工夫里,王长生和管事的谈完了,便来到教室门前倚门而望,目光一直在夏嫄身上流连。
孩子们摇头晃脑地背书,背着背着,都抬头看王长生。
只有夏嫄还忘我道:“‘学而时习之,不亦说乎’,这句话的意思是学到的知识要常常复习,这难道不是令人愉悦的事情吗?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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