—2—-《猎妖阁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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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那是她的学生,但因为家里太穷,加上乡里没什么有本事的大夫,不明不白地死了,死了还不得安生,无法下葬不说,还被大火烧得灰也不剩。

    夏嫄认为,御好骤然提出这个请求,也许能给她带来新的启发,让她更好地回忆这件事情,找出谋害阿全的凶手。顺便,她也想来这里祭奠一下阿全。

    夏嫄来到南山的时候,御好正半跪在一个小山坡上等她。他穿着朱红色的圆领袍,乌黑的及腰长发散落,像是在黄土地上振翅欲飞的凤凰鸟。

    也不知道是出于什么默契,夏嫄刚到,御好就站起来,仿佛早已经知道了似的。

    他转身对夏嫄灿烂地笑,像不谙世事的孩子:“先生,你看。”

    夏嫄顺着他手指的方向瞧去,才惊觉不知何时那些没有在大火中丧生的竹子都开了花,雪白的一片,微风过境,发出“沙沙”的声音。她站在远处,风也扬起她的青丝和长衫,仿佛她也化作了万千青竹中的一根,迎风而立,英姿飒爽。

    “先生,死过人的地方生长出那么多漂亮的花,是不是很可笑?”御好忽然问她。

    夏嫄站在清香的风中,听着风与竹花的吟唱声,一时沉默。她没想到,时间竟然如此残忍。

    御好好像觉得自己多言了,又笑起来:“但那些竹花真漂亮,我只是觉得这么好的一个地方被封起来,实在是荒谬。”

    “竹一生都不开花,若开花必有灾难。”夏嫄叹道,“是不是它们也觉得阿全的死是冤枉的,所以来报复乡民了?但是王家村人只是穷和愚昧,何错之有?”

    御好快步走过来,拉着夏嫄的手:“先生乱抒什么情,快随我进去看一看,我长这么大还没见过竹子开花呢。”

    夏嫄没想到御好会这么自然地触碰她,但她是个规行矩步的女子,连忙松手道:“小少爷,你太激动了。”

    御好拉了把空气,悻悻地道:“真麻烦。”

    他张开双臂笑着从山坡上飞奔而下,像一只飘逸自由的鸟儿,奔向那花丛里。午后的光芒,静谧的竹林,洁白的花朵,还有天真漂亮的少年,夏嫄站在山坡上,一时看得痴了。

    她脸颊微微发烫,念及自己是重义知耻的先生,不能对一个小小少年有过分的想法,才掐了掐手心,慢慢走下坡去。

    那是一个十分美好的午后,御好带着夏嫄到处找花。仿佛这里不曾流血,不曾有尸骸。

    御好仰躺在树荫下,用一片叶子遮着眼睛。

    夏嫄担心地上脏,用手把身后的裙子拢了拢才蹲下来:“小少爷,虽然这里已经有了新气象,但是我的学生曾葬身于此,那些细如发丝的血色小虫子也许还在泥土之中藏匿,你还是听我的话,早些离开。”

    御好把叶子挪开,笑吟吟道:“先生是在关心御好吗?”

    夏嫄点头:“你还年轻,我不希望你再出事。”

    “那先生……我一个人在家很无聊,你能不能当我的老师,当我的先生,我想跟着那些孩子一起读书识字。”

    御好的话戳中夏嫄的痛处,因为瘟疫,学堂已经荒废许久,那些稚嫩的声音也不再响起。每夜入梦的,只有无数人的呻吟、号哭、悲泣……

    夏嫄黯然道:“小少爷生于高门大户,你的父母一定会为你安排最好的先生,助你考取功名,鱼跃龙门,我这儿庙小,怎么供得起大佛。”

    “他们不会管我的,”御好仍是笑吟吟的,“我喜欢听先生教书,喜欢每天都见到先生,你就让我当你的学生,好不好嘛?”

    若不是御好只有十几岁,他说“喜欢”二字的时候,夏嫄一定会胡思乱想。

    御好又摇了摇她的肩膀:“好不好嘛。”

    夏嫄回过神,把他推开:“不是我不答应,但现在王家村瘟疫肆虐,庄稼颗粒无收,活着尚且艰难,谁还有心思把孩子送来学堂读书?”

    御好眼睛一眨不眨,凝视她:“那先生可以只招我一个学生。”

    夏嫄吓了一跳,嘴唇动了动,半天没有说出一个字。御好的眼神太纯洁,说的话却那么惊人,她几乎要怀疑他到底在想什么。

    “不可以。”夏嫄最终还是拒绝道,“我只教无书可读之人读书,养不起小少爷这样金贵的鸟儿。”

    夏嫄觉得天色已晚,不便再在南山流连,起身要走。御好也起身,拍了拍身上的灰尘。他撒娇似的道:“先生不必生气,我不再提这件事就好了。”

    夏嫄淡淡道:“山里奇怪的牲畜很多,小少爷还是早些回去吧。”

    “我跟你走。”御好跑过来,和夏嫄站在一处。夏嫄瞪了他一眼,不再训斥,两个人离开了那满是花树的南山。

    王家村里灯火幽微,远远地,夏嫄瞧见一个人举着火把守在村口。

    王长生看到夏嫄,又看到她身边的御好,脸色由晴转阴,不等她开口说话,一把把她拉到身边,附耳道:“夏先生,以后少跟御好来往,这个人邪乎得很。”

    夏嫄道:“只是富贵人家的小少爷,长生哥你说什么呢?”

    “现在不好说。”王长生欲言又止,放开夏嫄。夏嫄转身,见御好目光幽幽的,但一瞬间又变成无辜单纯的模样。

    “夏先生,出什么事了?”

    他的变化,夏嫄明明白白看在眼里,摇摇头,夏嫄道:“天色这么晚了,小少爷今晚要住在这里吗?”

    “我回县里好了。”御好无所谓地道。

    “但从这里到县里要一天的脚程,路上指不定有穷途末路的贼寇……”夏嫄这会子也觉得不对劲了,似乎从他出现到现在,御好一直都是孤零零的一个人。

    他所谓的随从从不曾出现,还总说回县里,除非他能日行千里。

    御好歪了歪脑袋,笑眯眯道:“我不走,难道夏先生收留我一晚吗?”

    “不可以。”不等夏嫄说话,王长生斩钉截铁地拒绝道。

    御好歪着脑袋,笑吟吟地看着他:“为什么?不是担心我回县里的路上会遇到山匪贼寇吗?”

    “男女授受不亲,”王长生阴阳怪气地道,“虽然你年纪不大,但留宿于夏先生的家中,有损她的名节。”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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