038-《帝阙春》
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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    她想,就算谢珩性情冷硬,不肯屈尊解释,她也该为那晚因揣测而生的指责道歉。

    至少,不管事实如何,她应该在质问之前问问经过,不是吗?

    *

    伽罗见谢珩的心颇为迫切,奈何往昭文殿打探了三四回,直到晚饭过后,依旧不见谢珩归来。她知道谢珩近日忙碌,留在东宫的时间都甚少,只好暂时放弃。

    此时的谢珩,正在奔波。

    要拿下徐坚,并不是容易的事。那位是徐公望的长子,抛开徐相嫡长子的身份不谈,本身也是朝堂里举足轻重的角色,轻易不能查办。

    谢珩既然要出手,便得一招毙命,打得徐坚彻底败亡,再无翻身的可能。不止摆出如山铁证,让徐坚毫无逃脱罪名的可能,还需提前想好徐公望可能的反击手段,早做准备。

    最要紧的事,他和端拱帝在位只有半年,朝中根基本来就浅,千里外还有太上皇那个隐患,拿下徐坚之后,如何令人心服口服,平定众议,迅速将徐坚那摊子事理顺,不波及朝政运作,也十分重要。

    所幸徐公望父子把持朝纲数年,即便细心收了尾巴,骄纵跋扈之下也露了不少破绽。

    醉鱼庄内的事情只是十中之一,余下的私吞军粮、草菅人命、欺君罔上等罪状不一而足,其中最要紧的一条,是里通外国。

    通敌几乎是必死的罪名,尤其虎阳关大败,令太上皇和许多朝臣被掳,江山动摇。即便到了此刻,也还是许多朝臣心头的阴云。而胆大包天的徐家所通的,正是朝臣们咬牙切齿、痛恨入骨的北凉人。

    谢珩在这上面费的功夫最多,从策反彭程,到鸿胪寺内外的深刨硬挖,再到虎阳关的严密防守,一丝不苟。徐公望那老贼奸诈至极,没留半点痕迹,所有能深刨出来的罪证,齐刷刷指向徐坚。

    好在成果喜人,铁证渐渐收集齐全,只等最后收网。

    他在鸿胪寺、户部及门下中书等处奔走,回到东宫,已是戌时将尽。

    夜幕全然降临,因中秋将至,夜空月圆,银辉万丈。

    他先去了趟嘉德殿,见过等了他大半个时辰的韩荀和太子洗马等人,才抬步回住处。

    马不停蹄的累了整日,又都是最费心神的事情,此刻即便身体吃得消,精神也难免疲累。谢珩刻意松懈精神,任由身体前行,脑袋放空。谁知走了一阵,再抬头,竟然已站在南熏殿的门口。

    门是关着的,里头屋中的灯火倒是能越墙可见。

    谢珩回过神,才发现自己又来了这里。

    不知是从何时起,回昭文殿或者回住处时,他会不自觉的绕行,哪怕有时天晚,伽罗已经歇了,过来瞧一眼总是好的。只是彼时心中松快,到了南熏殿外,仿佛能消去满身疲惫。

    此时站着,多少勾起当时烦闷。

    谢珩站了片刻,终究没叫战青去扣门,抬步继续向前。

    夜风里,战青很敏锐的察觉到了谢珩的情绪。

    他今日陪着乐安公主来这里,虽见两人低头耳语,毕竟没听清说什么,只是伽罗前后神情稍有变化,他看得出来。这些天谢珩烦闷,连带着东宫上下心惊胆战,暗里揣测他的心思,其中就属战青摸得最准。

    默然跟着走了两步,战青终于没忍住,趁着前后无人,低声道:“殿下。”

    谢珩片刻后才有了反应,头也不回,“何事?”

    “那天昭文殿里的事情,殿下何不说清楚?”他是谢珩最看重的亲信,所担负的也不止是守卫谢珩之责,鼓了鼓气,续道:“那日高老夫人的事情,不止杜鸿嘉误会,傅姑娘……可能也只是误会。殿下只需说明白了,她会相信的。”

    “我说了她会信?”谢珩自嘲。

    旁的事上胸有成竹,唯有这件事,他没半分把握。

    “殿下为那件事着急,本意是想早日帮傅姑娘脱困,属下看得出来。”战青看到谢珩的后背明显僵硬了一下,又道:“属下能看出来,是因为自幼跟殿下相识,知道殿下的为人。但傅姑娘毕竟不同,倘若殿下不说,她未必能猜得透背后的深意。”

    谢珩脚步稍缓,有些诧异于战青的通透。

    他自幼不习惯跟人说心事,哪怕母妃在世时也是。后来母妃过世,父皇变得消沉阴冷,更不会听他说隐秘心事。段侧妃隔着一层,英娥虽能偶尔给他解闷,却未必明白他的心思,久而久之,将所有事情闷在心里,便成了习惯。

    换做平常,即便战青进言,他也只会闷头考虑,不会透露想法。

    可这些天为南熏殿的事头疼极了。他理得清朝堂众臣的权谋利害,却理不清南熏殿那少女的心思,甚至连他自己的,也越理越乱——明明几句话就可以说清楚的事,却非要憋着一口气跟自己较劲,简直是疯了!

    谢珩沉默了半天,道:“我为她做了多少事,我不信她看不出来!”

    战青默默叹了口气。

    主上的私情本不是他该插手的,失了分寸,便是僭越,费力不讨好。

    但他着实看不下去了。

    谢珩对付朝臣的时候老谋深算,对着小姑娘,反倒糊涂得令人吃惊。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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